第 76 章 千军万马避白袍（3）
第7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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犀，两人互明白,所以从不多言。
复，倒是让李清愁看得微怔，心说不是裴饮雪写
的，你怎
正直，并有窥看，只在旁边等候。
前线营帐内，笔墨
写：
“婵娟复郎君书：
字如晤。徐州已定，捷
至，我安定无恙，不必担
忧
,需千万谨慎,王公子品貌俱佳,冠盖陪,我一介粗鄙武将,唯恐不通心意。
王郎贵如掌上宝珠，濯濯如春柳,我既然不能宠爱以专，春柳于岸
思。”
写至此处,薛玉霄停笔顿了顿，补上结尾：“言不尽思,再祈珍重。郎君珍重、珍重。”
区区两字，重复遍,却有不尽关怀诚恳意。薛玉霄放下笔，晾干了墨痕,亲眼看着驿卒封信告别，情逐渐安静沉默下来。
“怎么了？”李清愁左右看看，敏锐发觉她脑子里在想着别的事，好奇问道，“怎么感觉你反而担心起来了。”
“什么。”薛玉霄叹了口气，道，“我不欲伤人，奈何人为我自伤。心怀有愧啊。走吧，我们寻桓将军。”
至大帐，桓成凤正在催写军报上呈朝廷，她坐在主将位，旁侧便是两个军谋掾共侍书使斟酌词句，两人进来，面露喜色，抬手将爱将招来。
薛玉霄肩上有伤，有披甲，只穿了一件柔软厚衣。李芙蓉和萧平雨进城扫荡收尾，安抚百姓，以及监督战功记载和赏金分发，桓将军身畔只有她的亲生女儿桓二在侧。
桓二本为破虏，字镇世，因为此杀气太重，幼时总有些磕碰流血事，故自小只叫小和排行，众人叫着桓二娘子多了，反而将其大抛在后，只有在呈递凤阁的正式文书上才会写本。
两人一进来，桓成凤便命人搬来胡床让两人坐下说话。一旁站立在侧帮忙奏报军事的桓二哀叫一声，道：“你们俩风头太盛，我比不，被母亲……被主将责罚勤练，好歹下一次也给我留一留机会，这才是做姐妹的情分啊。”
桓将军面露意，有开口。李清愁便打趣道：“怪你骑的马太慢了，那是婵娟的踏雪，你必定拔得头筹。”
桓二说：“踏雪可不让别人骑，我摸一把不愿意。对了，薛将军的伤怎么样了？”
薛玉霄镇定道：“无碍，破了个皮。”
李清愁看了看她淡定的侧脸，想到她在马上被叫住时说的“救救我”，无语凝噎，嘀咕道：“是，破了好大一个皮啊。”
薛玉霄用膝盖撞了撞她，瞟一眼。李清愁当即闭口不提，转而道：“我看左先锋的伤也还好利索，只是她顾忌颜面，喜欢硬撑罢了。主帅，此番大捷，士气正盛，兵甲粮草皆备，何不乘胜追击，取回赵郡故地？”
桓成凤对李清愁道：“我也是这样想的。只因薛小将军受伤，我不想让她再临前线。她虽然是监斩官，但我看拓跋婴对她的嫉恨更甚于你。”
李清愁颔首道：“错。所以我想让婵娟和李芙蓉留在徐州整备，将此地作为一个驻扎补给的地方，进可攻、退可守。有她们两人驻守，可以整肃军纪，免得让百姓觉得官兵与贼无异，伤了百姓心。”
桓成凤看向薛玉霄。
士气勃发，官兵已与此前大不同。薛玉霄便有推辞，她道：“愿听主将差遣调任。”
桓成凤点头道：“好。你与左先锋暂留徐州，五日后，大军行至高平郡下，逼拓跋婴再退一步，取回故土。”
众人拱手称是。
在胜清扫战场时，丢盔弃甲的拓跋婴逃回高平郡，与驻扎在高平的夏另一军汇合。
夏共有六大监军司，此军为其中一，有作战能力的近八千众，算上杂役后勤早已万。为首的是高平监军司的军事长官，为乌罗兰乞，是夏有的将领一。
乌罗兰乞到殿下仓皇逃溃而来，几乎不敢信自己的眼睛，她闻讯亲自迎接，先是将皇女迎入高平郡中，上热酒炭火，扫血腥寒气，随后问道：“殿下已下徐州，怎么如此狼狈？”
拓跋婴闭眸又睁，咽喉猛烈地动了动，她道：“我败给了齐人。”
这区区几个字，仿佛渗着血一般流淌来。乌罗兰乞闻言一愣，她还说话，身边的副统有忍住声，一边哈哈大，一边给拓跋婴倒酒，道：“殿下还是年轻稚女啊！齐人是废物，怎么会输给她们呢？一定是你中了圈套。”
六大监军司是夏的地方力量，因为面对邻的匈奴、东齐，以及其他草原游牧部族的夹击，而且这些军事长官有自己的部族和首领，所以在表面上并不用把皇族太放在心上。
拓跋婴对她们来说，约等同于部落联盟中最大的那个首领女，在部落间的蚕食争夺中，主这个位置并不分稳固。
拓跋婴的面部表情抽动了几下，盯着副统道：“桓成凤还是一贯无能，不一个守土将。但她营帐下的两位先锋，还有……”她咬了咬牙，“一个姓薛的年轻将军！却是诡计多端，令人憎恨啊！”
副统道：“殿下的铁骑难道不能敌？”
拓跋婴说：“铁浮屠被她斩断马腿，加以陷阱绳索，成排倒下，一蹶不振。”
副统争辩说：“殿下为何不以她的方对付齐军？我们的马有腿，她们的就有么？”
拓跋婴怒目圆睁，斥道：“轻骑有固定阵型，灵活穿插，纵使倒了一个，也不影响其他人，怎么比？！”
副统还再辩，被乌罗兰乞抬手挡下。她这才退后，行礼道：“统。”
“怎么对殿下说话的。”乌罗兰乞道，“检查一下汇合后的兵力。向主报告军情，问青州、燕京、太原的军队调遣需多久？这是谨慎起。我们大夏还从有为对付齐人调遣太多兵卒，纵然她们变得厉害了些、了几个将，也不尔尔。殿下勿忧，遇到齐军，我必以血洗。”
拓跋婴还欲再言，忽然从外奔进来一个小卒，半跪禀告道：“殿下！独孤统领回来了！”
拓跋婴先是面露喜色，旋即又有些犹疑，问道：“弓马营的其他人呢？”
兵卒道：“弓马营的其他人被齐军追上，不是被杀，就是被俘虏了，只放了独孤统领一个人回来。”
拓跋婴闻言一怔，面色低沉下来。她按住轻微抽动的眼角，看了乌罗兰乞和副统一眼，有说话。
副统轻蔑一，说：“这一定是齐人的诡计。独孤无为恐怕已经被策反，成了齐军的奸细。否则怎么能好端端的回来。”
“是阳谋。”乌罗兰乞用眼制止了副统言，感叹道，“独孤无为颇有信义，不会做叛变反贼。殿下切勿怀疑于她。”
两人说辞不同，拓跋婴一时不能决断，派人领独孤无为进来。
独孤无为满身尘土，发辫被斩断一根，散在肩上。她身上有什么损伤，面色却极为难堪，近前向众人拱了拱手，道：“有负使命！那位白袍将军只受了伤，未能取其性命。”
拓跋婴沉默无言地盯视着她，这种视线蕴含了太多审视和考量。独孤无为最先有反应来，随后才面色一热，感觉映照在身上的怀疑视线灼烫难忍，她恼怒道：“我心中唯有大夏伟业，难道她放我一马，我就会归顺此人？！请殿下不无故生疑！”
拓跋婴抽回视线，安抚道：“我只是看你有有负伤。统领为射手，你这样能够取敌首级的能将，她居然会冒险放，不怕下一箭就会了自己的命吗？”@无限好文，尽在晋江文学城
独孤无为脸色涨红，道：“我怎知那人是怎么想的！”
拓跋婴表面有说什么，却叫人领独孤无为下休息，有在她面前谈论军机事。
独孤无为下更衣洗脸，将一身尘土扫。她身上陡然多了很多道视线，并不是往日里的敬仰、羡慕情，许多面孔很生的兵士盯着她的一举一动，面无表情、目露怀疑。
她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。
一个敌能够取人性命的射手，不能收复，就该一剑杀！她薛玉霄凭什么有这样的胆量放虎归山，就不怕下一次的箭矢杀了她吗？
独孤无为不能理解。其他人的也不能理解。她们许多人怀疑独孤统领为了苟活舍弃了什么——舍弃了立场，还是舍弃了信义？正因她是一个百发百中的弓箭手，大多数时候在城墙和高处为前锋军掠阵，众人就更不敢站在她面前、或将后背露给她了。
她们怕执弓的准心瞄准的是自己。
独孤无为咬牙忍耐，脑海中浮现薛玉霄在马上睥睨着她、淡收剑的那一幕，眼前又逐渐现拓跋婴带着银丝网狼形面罩，眼中迸发森冷寒意的模样……独孤无为埋头将脸扎进水里，像野兽一样洗了把脸，正在擦拭时，听到帐外几个小卒交谈。“……我是齐人，绝不可能把独孤统领放回来。你在她面前可小心一点……”@无限好文，尽在晋江文学城
“就算她背信弃义做了奸细，那又怎么样？那把弓肯定是针对咱们殿下的，最不济也是为了杀统大人。我们不是……”
几人不知道她在帐中，随意地用鲜卑说话，话语未落，身后的军帐忽然撩起，露独孤无为那张水淋淋的脸，她的眼睛盯向众人，一句话有说。
众人登时逃散。
她找殿下！找统大人！她再度战、证明清白！独孤无为难以忍受这种视线和待遇，转而冲向议论军事的大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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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
数日后，在前军开拔，桓将军与李清愁等人乘胜追击，前往高平郡时，徐州捷报也在京中蔓延开。
这是多年来第一场大捷，一场毫无疑问的大胜。天下为震动。
捷报传来时，王秀在凤阁议事。她抬手咳嗽几声，听着身侧的掾属奏报军情，咳声逐渐低微地压制下，变得无比安静。
军情传递结束，在场的众人在这场长久的寂静中如坠幻梦。……在此前，她们大部分人保持着最为悲观的态度，甚至提前做了失势议和的筹备和打算。因为失望的久了，所以众人才保持着这么低的期望。
然而，传来的却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捷报，怎能不让凤阁诸卿呆滞当场、泪流满面？
长久的寂静当中，是薛泽姝朗声一，道：“诸卿应当畅快，何故泪流啊！”
此言一，众人这才不再压抑情绪，纷纷面露激动色。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诸位凤阁官员，居然有如此强烈的、难以控制的情绪表露，齐朝多年在军事方面的懦弱退避，是令人可悲可叹。
“生女当如薛将军啊！”凤阁一属臣感慨道。
也有人在心中暗想：“不知道司空大人可有意为女纳侍，我儿仰慕凯旋侯至茶饭不思，这消息一传遍京兆，他又非卿不嫁……着实是息啊！能与薛将军般配的，不王氏、袁氏等寥寥几位豪门。听说裴氏主君早已懊悔，想将嫡子嫁给薛娘为正……情理上倒是分属应当，但薛侯却未必同意。”
众人一面恭贺薛泽姝、赞叹诸位将领能，一面又恭贺丞得此胜报，并派人禀报皇帝。
谢馥收了胜报，有提嘉奖事，只说“请凤阁商议裁决，朕无异议。”她这样安分，倒让众人颇为意外。
至夜，王秀从凤阁归园，到王珩的院落掌灯如故。她驻足停步，问周围侍奴：“珩儿怎么还有安寝？”
侍奴答：“公子白日整理往来文书，誊抄传递，耗费精，晚上服了药又吐了，摸着琵琶却有弹，只是坐着看谱，劝了，只说睡不着。”
王秀问：“有谁来了吗？”
侍奴说：“如意园裴郎君晌午时前来陪，说了会话就走了。”
王秀颔首，绕行走放鹿园的草木松柏。她的足音在廊下响动，王珩却有注意到，等到母亲走到面前，才忽然回来，放下琴谱端庄正坐，垂首道：“母亲。”
王秀坐在他对面，看了一眼琴谱边一封开了口的书信。她抬手按住抽，对面的王珩启唇欲阻，却又缄默。
丞看了看薛玉霄的回信，目光落在那个“珍重”上，淡道：“我看你心意颇为自私，她既然劝说，你却不听。岂不是陷人于愧疚不义的地步。薛玉霄有‘春柳于岸，为珍重不可折’的意思，你却有振作心。”
王珩怔怔失，薄唇上的红痣被咬一点齿痕，他道：“我知道……我知道她关照我、怜悯我，不肯伤我。我知道她看来是我所写，回信辞煞费苦心，唯恐惹我有一点儿猜疑和伤心。她这样疼我，儿子反而更痛了……”
王秀道：“裴氏子亲自将此信交你，说他恃宠好妒，其行径却比那些表面守德的男子更开阔诚挚。如此光风霁月，有君子质。”
王珩垂眸道：“他未必那么有把握，却能坦然处，珩儿比来有愧。”
王秀伸手，摸了摸他的头，将掌心按在他的肩上：“你一心仰慕她，别无他念。为娘知道你是个固执的人，若是薛玉霄有此意，哪怕只是一点点，娘也愿冒险为你争取。但眼下情形如此，我儿还需早做打算。”
王珩心中一沉，望着母亲斑白的两鬓，喉间微酸，道：“请母亲示下。”
丞道：“她对你有婚姻意，却能如此为你着想，薛泽姝有一个好女儿啊……待班师凯旋，你们便拜为姐弟，你若愿意，娘就做主为你招赘，让你生的第一个女儿姓王，以继业。是你不愿意……”
她其实知道王珩不会愿意的。
“就拜入观自在观修道，束顶戴冠，立下此身再不婚嫁誓，以男子身承袭祖业。”她语音微顿，又看向王珩，“业繁重，我怕你身体不能撑持，我在时，众人惧我，不敢多言。待我了……众多亲戚觊觎财产，未必管用，恐怕只有你姐姐疼你，帮你打算。”
这里说得便是“义姐”了。
“她还年轻，却已经有能力撑住世豪族的门楣。你有一概不能打算考虑的事情，可以让她帮你。”王秀说到这里，沉默片刻，又道，“我平生清正，想到也有一日利用别人的愧疚心以自谋，正因薛玉霄不能答应你，她反而会待你很好。薛泽姝虽然固执、狂妄一些，但为人正当，从不行卑鄙事。”
王珩的手握紧衣衫，指节泛白。他深深吸了口气，眼底湿润，低声说：“娘亲这样为我计议谋划、宽宥孩儿的反骨。我再行勉强事，就是不孝了。”
他俯身向母亲叩首，道：“母亲与她的这番苦心，珩儿能领会。”
王秀感叹道：“往后的岁月还长，我不能保护你太久。你听她的话，珍重身体，才可等到春柳发日啊。”
说罢便起身，走了院落。
她离开片刻，院落里的灯火便熄灭了。那架琵琶被束高阁，藏在了极深、极深的地方。
……
与此同时，如意园。
“公子，夜深了，怎么还不睡？”还剑抱着一床新洗了、熏好香的厚被子走来，盖于榻上，“您还在想少主母今日的书？”
烛火摇动，映照着裴饮雪的脸庞。他眉目清冷，墨眸幽然，虽在暖室间，却不能扫除一身微寒的孤僻离尘气。窗子有关严，将烛焰吹拂得动荡不安，轻轻晃动。
他的睫毛很长，灯下落影如扇。分明是一张很冷静、疏离的面容，望着窗外明月的视线却有不尽思缠.绵情。裴饮雪略微抬手，月光便徐徐地落在他掌心。
“……我们少主母待外人倒有分寸。”裴饮雪轻声道，“正因她太有分寸，竟一个字也有留给我。难道我在她心中有这么大度？”
还剑愣了愣，小声问：“公子，少主母不是盼你珍重么？快别吹风了，仔细冻着。”
裴饮雪不能明言，抬手关窗，又望了一眼渗透窗纱的月光，轻叹道：“好吧，我就当她也祈我珍重了。她这个人总是这样……一薛侯终身误。”
这是近些时候在京兆流传的歌谣。
他抬起手，将桌案上的另一封信件放在烛火上烧了——是裴氏主君欲嫁嫡子，写信请他探看口风的。满篇的宗族情、整纸的长辈道理，自恃身份，写得满是架子。
信纸烧成灰烬，落在烛台上。裴饮雪松开手，用一支簪子挑灭了灯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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复，倒是让李清愁看得微怔，心说不是裴饮雪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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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婵娟复郎君书：
字如晤。徐州已定，捷
至，我安定无恙，不必担
忧
,需千万谨慎,王公子品貌俱佳,冠盖陪,我一介粗鄙武将,唯恐不通心意。
王郎贵如掌上宝珠，濯濯如春柳,我既然不能宠爱以专，春柳于岸
思。”
写至此处,薛玉霄停笔顿了顿，补上结尾：“言不尽思,再祈珍重。郎君珍重、珍重。”
区区两字，重复遍,却有不尽关怀诚恳意。薛玉霄放下笔，晾干了墨痕,亲眼看着驿卒封信告别，情逐渐安静沉默下来。
“怎么了？”李清愁左右看看，敏锐发觉她脑子里在想着别的事，好奇问道，“怎么感觉你反而担心起来了。”
“什么。”薛玉霄叹了口气，道，“我不欲伤人，奈何人为我自伤。心怀有愧啊。走吧，我们寻桓将军。”
至大帐，桓成凤正在催写军报上呈朝廷，她坐在主将位，旁侧便是两个军谋掾共侍书使斟酌词句，两人进来，面露喜色，抬手将爱将招来。
薛玉霄肩上有伤，有披甲，只穿了一件柔软厚衣。李芙蓉和萧平雨进城扫荡收尾，安抚百姓，以及监督战功记载和赏金分发，桓将军身畔只有她的亲生女儿桓二在侧。
桓二本为破虏，字镇世，因为此杀气太重，幼时总有些磕碰流血事，故自小只叫小和排行，众人叫着桓二娘子多了，反而将其大抛在后，只有在呈递凤阁的正式文书上才会写本。
两人一进来，桓成凤便命人搬来胡床让两人坐下说话。一旁站立在侧帮忙奏报军事的桓二哀叫一声，道：“你们俩风头太盛，我比不，被母亲……被主将责罚勤练，好歹下一次也给我留一留机会，这才是做姐妹的情分啊。”
桓将军面露意，有开口。李清愁便打趣道：“怪你骑的马太慢了，那是婵娟的踏雪，你必定拔得头筹。”
桓二说：“踏雪可不让别人骑，我摸一把不愿意。对了，薛将军的伤怎么样了？”
薛玉霄镇定道：“无碍，破了个皮。”
李清愁看了看她淡定的侧脸，想到她在马上被叫住时说的“救救我”，无语凝噎，嘀咕道：“是，破了好大一个皮啊。”
薛玉霄用膝盖撞了撞她，瞟一眼。李清愁当即闭口不提，转而道：“我看左先锋的伤也还好利索，只是她顾忌颜面，喜欢硬撑罢了。主帅，此番大捷，士气正盛，兵甲粮草皆备，何不乘胜追击，取回赵郡故地？”
桓成凤对李清愁道：“我也是这样想的。只因薛小将军受伤，我不想让她再临前线。她虽然是监斩官，但我看拓跋婴对她的嫉恨更甚于你。”
李清愁颔首道：“错。所以我想让婵娟和李芙蓉留在徐州整备，将此地作为一个驻扎补给的地方，进可攻、退可守。有她们两人驻守，可以整肃军纪，免得让百姓觉得官兵与贼无异，伤了百姓心。”
桓成凤看向薛玉霄。
士气勃发，官兵已与此前大不同。薛玉霄便有推辞，她道：“愿听主将差遣调任。”
桓成凤点头道：“好。你与左先锋暂留徐州，五日后，大军行至高平郡下，逼拓跋婴再退一步，取回故土。”
众人拱手称是。
在胜清扫战场时，丢盔弃甲的拓跋婴逃回高平郡，与驻扎在高平的夏另一军汇合。
夏共有六大监军司，此军为其中一，有作战能力的近八千众，算上杂役后勤早已万。为首的是高平监军司的军事长官，为乌罗兰乞，是夏有的将领一。
乌罗兰乞到殿下仓皇逃溃而来，几乎不敢信自己的眼睛，她闻讯亲自迎接，先是将皇女迎入高平郡中，上热酒炭火，扫血腥寒气，随后问道：“殿下已下徐州，怎么如此狼狈？”
拓跋婴闭眸又睁，咽喉猛烈地动了动，她道：“我败给了齐人。”
这区区几个字，仿佛渗着血一般流淌来。乌罗兰乞闻言一愣，她还说话，身边的副统有忍住声，一边哈哈大，一边给拓跋婴倒酒，道：“殿下还是年轻稚女啊！齐人是废物，怎么会输给她们呢？一定是你中了圈套。”
六大监军司是夏的地方力量，因为面对邻的匈奴、东齐，以及其他草原游牧部族的夹击，而且这些军事长官有自己的部族和首领，所以在表面上并不用把皇族太放在心上。
拓跋婴对她们来说，约等同于部落联盟中最大的那个首领女，在部落间的蚕食争夺中，主这个位置并不分稳固。
拓跋婴的面部表情抽动了几下，盯着副统道：“桓成凤还是一贯无能，不一个守土将。但她营帐下的两位先锋，还有……”她咬了咬牙，“一个姓薛的年轻将军！却是诡计多端，令人憎恨啊！”
副统道：“殿下的铁骑难道不能敌？”
拓跋婴说：“铁浮屠被她斩断马腿，加以陷阱绳索，成排倒下，一蹶不振。”
副统争辩说：“殿下为何不以她的方对付齐军？我们的马有腿，她们的就有么？”
拓跋婴怒目圆睁，斥道：“轻骑有固定阵型，灵活穿插，纵使倒了一个，也不影响其他人，怎么比？！”
副统还再辩，被乌罗兰乞抬手挡下。她这才退后，行礼道：“统。”
“怎么对殿下说话的。”乌罗兰乞道，“检查一下汇合后的兵力。向主报告军情，问青州、燕京、太原的军队调遣需多久？这是谨慎起。我们大夏还从有为对付齐人调遣太多兵卒，纵然她们变得厉害了些、了几个将，也不尔尔。殿下勿忧，遇到齐军，我必以血洗。”
拓跋婴还欲再言，忽然从外奔进来一个小卒，半跪禀告道：“殿下！独孤统领回来了！”
拓跋婴先是面露喜色，旋即又有些犹疑，问道：“弓马营的其他人呢？”
兵卒道：“弓马营的其他人被齐军追上，不是被杀，就是被俘虏了，只放了独孤统领一个人回来。”
拓跋婴闻言一怔，面色低沉下来。她按住轻微抽动的眼角，看了乌罗兰乞和副统一眼，有说话。
副统轻蔑一，说：“这一定是齐人的诡计。独孤无为恐怕已经被策反，成了齐军的奸细。否则怎么能好端端的回来。”
“是阳谋。”乌罗兰乞用眼制止了副统言，感叹道，“独孤无为颇有信义，不会做叛变反贼。殿下切勿怀疑于她。”
两人说辞不同，拓跋婴一时不能决断，派人领独孤无为进来。
独孤无为满身尘土，发辫被斩断一根，散在肩上。她身上有什么损伤，面色却极为难堪，近前向众人拱了拱手，道：“有负使命！那位白袍将军只受了伤，未能取其性命。”
拓跋婴沉默无言地盯视着她，这种视线蕴含了太多审视和考量。独孤无为最先有反应来，随后才面色一热，感觉映照在身上的怀疑视线灼烫难忍，她恼怒道：“我心中唯有大夏伟业，难道她放我一马，我就会归顺此人？！请殿下不无故生疑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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拓跋婴表面有说什么，却叫人领独孤无为下休息，有在她面前谈论军机事。
独孤无为下更衣洗脸，将一身尘土扫。她身上陡然多了很多道视线，并不是往日里的敬仰、羡慕情，许多面孔很生的兵士盯着她的一举一动，面无表情、目露怀疑。
她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。
一个敌能够取人性命的射手，不能收复，就该一剑杀！她薛玉霄凭什么有这样的胆量放虎归山，就不怕下一次的箭矢杀了她吗？
独孤无为不能理解。其他人的也不能理解。她们许多人怀疑独孤统领为了苟活舍弃了什么——舍弃了立场，还是舍弃了信义？正因她是一个百发百中的弓箭手，大多数时候在城墙和高处为前锋军掠阵，众人就更不敢站在她面前、或将后背露给她了。
她们怕执弓的准心瞄准的是自己。
独孤无为咬牙忍耐，脑海中浮现薛玉霄在马上睥睨着她、淡收剑的那一幕，眼前又逐渐现拓跋婴带着银丝网狼形面罩，眼中迸发森冷寒意的模样……独孤无为埋头将脸扎进水里，像野兽一样洗了把脸，正在擦拭时，听到帐外几个小卒交谈。“……我是齐人，绝不可能把独孤统领放回来。你在她面前可小心一点……”@无限好文，尽在晋江文学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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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人不知道她在帐中，随意地用鲜卑说话，话语未落，身后的军帐忽然撩起，露独孤无为那张水淋淋的脸，她的眼睛盯向众人，一句话有说。
众人登时逃散。
她找殿下！找统大人！她再度战、证明清白！独孤无为难以忍受这种视线和待遇，转而冲向议论军事的大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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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
数日后，在前军开拔，桓将军与李清愁等人乘胜追击，前往高平郡时，徐州捷报也在京中蔓延开。
这是多年来第一场大捷，一场毫无疑问的大胜。天下为震动。
捷报传来时，王秀在凤阁议事。她抬手咳嗽几声，听着身侧的掾属奏报军情，咳声逐渐低微地压制下，变得无比安静。
军情传递结束，在场的众人在这场长久的寂静中如坠幻梦。……在此前，她们大部分人保持着最为悲观的态度，甚至提前做了失势议和的筹备和打算。因为失望的久了，所以众人才保持着这么低的期望。
然而，传来的却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捷报，怎能不让凤阁诸卿呆滞当场、泪流满面？
长久的寂静当中，是薛泽姝朗声一，道：“诸卿应当畅快，何故泪流啊！”
此言一，众人这才不再压抑情绪，纷纷面露激动色。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诸位凤阁官员，居然有如此强烈的、难以控制的情绪表露，齐朝多年在军事方面的懦弱退避，是令人可悲可叹。
“生女当如薛将军啊！”凤阁一属臣感慨道。
也有人在心中暗想：“不知道司空大人可有意为女纳侍，我儿仰慕凯旋侯至茶饭不思，这消息一传遍京兆，他又非卿不嫁……着实是息啊！能与薛将军般配的，不王氏、袁氏等寥寥几位豪门。听说裴氏主君早已懊悔，想将嫡子嫁给薛娘为正……情理上倒是分属应当，但薛侯却未必同意。”
众人一面恭贺薛泽姝、赞叹诸位将领能，一面又恭贺丞得此胜报，并派人禀报皇帝。
谢馥收了胜报，有提嘉奖事，只说“请凤阁商议裁决，朕无异议。”她这样安分，倒让众人颇为意外。
至夜，王秀从凤阁归园，到王珩的院落掌灯如故。她驻足停步，问周围侍奴：“珩儿怎么还有安寝？”
侍奴答：“公子白日整理往来文书，誊抄传递，耗费精，晚上服了药又吐了，摸着琵琶却有弹，只是坐着看谱，劝了，只说睡不着。”
王秀问：“有谁来了吗？”
侍奴说：“如意园裴郎君晌午时前来陪，说了会话就走了。”
王秀颔首，绕行走放鹿园的草木松柏。她的足音在廊下响动，王珩却有注意到，等到母亲走到面前，才忽然回来，放下琴谱端庄正坐，垂首道：“母亲。”
王秀坐在他对面，看了一眼琴谱边一封开了口的书信。她抬手按住抽，对面的王珩启唇欲阻，却又缄默。
丞看了看薛玉霄的回信，目光落在那个“珍重”上，淡道：“我看你心意颇为自私，她既然劝说，你却不听。岂不是陷人于愧疚不义的地步。薛玉霄有‘春柳于岸，为珍重不可折’的意思，你却有振作心。”
王珩怔怔失，薄唇上的红痣被咬一点齿痕，他道：“我知道……我知道她关照我、怜悯我，不肯伤我。我知道她看来是我所写，回信辞煞费苦心，唯恐惹我有一点儿猜疑和伤心。她这样疼我，儿子反而更痛了……”
王秀道：“裴氏子亲自将此信交你，说他恃宠好妒，其行径却比那些表面守德的男子更开阔诚挚。如此光风霁月，有君子质。”
王珩垂眸道：“他未必那么有把握，却能坦然处，珩儿比来有愧。”
王秀伸手，摸了摸他的头，将掌心按在他的肩上：“你一心仰慕她，别无他念。为娘知道你是个固执的人，若是薛玉霄有此意，哪怕只是一点点，娘也愿冒险为你争取。但眼下情形如此，我儿还需早做打算。”
王珩心中一沉，望着母亲斑白的两鬓，喉间微酸，道：“请母亲示下。”
丞道：“她对你有婚姻意，却能如此为你着想，薛泽姝有一个好女儿啊……待班师凯旋，你们便拜为姐弟，你若愿意，娘就做主为你招赘，让你生的第一个女儿姓王，以继业。是你不愿意……”
她其实知道王珩不会愿意的。
“就拜入观自在观修道，束顶戴冠，立下此身再不婚嫁誓，以男子身承袭祖业。”她语音微顿，又看向王珩，“业繁重，我怕你身体不能撑持，我在时，众人惧我，不敢多言。待我了……众多亲戚觊觎财产，未必管用，恐怕只有你姐姐疼你，帮你打算。”
这里说得便是“义姐”了。
“她还年轻，却已经有能力撑住世豪族的门楣。你有一概不能打算考虑的事情，可以让她帮你。”王秀说到这里，沉默片刻，又道，“我平生清正，想到也有一日利用别人的愧疚心以自谋，正因薛玉霄不能答应你，她反而会待你很好。薛泽姝虽然固执、狂妄一些，但为人正当，从不行卑鄙事。”
王珩的手握紧衣衫，指节泛白。他深深吸了口气，眼底湿润，低声说：“娘亲这样为我计议谋划、宽宥孩儿的反骨。我再行勉强事，就是不孝了。”
他俯身向母亲叩首，道：“母亲与她的这番苦心，珩儿能领会。”
王秀感叹道：“往后的岁月还长，我不能保护你太久。你听她的话，珍重身体，才可等到春柳发日啊。”
说罢便起身，走了院落。
她离开片刻，院落里的灯火便熄灭了。那架琵琶被束高阁，藏在了极深、极深的地方。
……
与此同时，如意园。
“公子，夜深了，怎么还不睡？”还剑抱着一床新洗了、熏好香的厚被子走来，盖于榻上，“您还在想少主母今日的书？”
烛火摇动，映照着裴饮雪的脸庞。他眉目清冷，墨眸幽然，虽在暖室间，却不能扫除一身微寒的孤僻离尘气。窗子有关严，将烛焰吹拂得动荡不安，轻轻晃动。
他的睫毛很长，灯下落影如扇。分明是一张很冷静、疏离的面容，望着窗外明月的视线却有不尽思缠.绵情。裴饮雪略微抬手，月光便徐徐地落在他掌心。
“……我们少主母待外人倒有分寸。”裴饮雪轻声道，“正因她太有分寸，竟一个字也有留给我。难道我在她心中有这么大度？”
还剑愣了愣，小声问：“公子，少主母不是盼你珍重么？快别吹风了，仔细冻着。”
裴饮雪不能明言，抬手关窗，又望了一眼渗透窗纱的月光，轻叹道：“好吧，我就当她也祈我珍重了。她这个人总是这样……一薛侯终身误。”
这是近些时候在京兆流传的歌谣。
他抬起手，将桌案上的另一封信件放在烛火上烧了——是裴氏主君欲嫁嫡子，写信请他探看口风的。满篇的宗族情、整纸的长辈道理，自恃身份，写得满是架子。
信纸烧成灰烬，落在烛台上。裴饮雪松开手，用一支簪子挑灭了灯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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